八 聯(lián)絡(luò)起義軍  烽煙走太行

      陳王廷回到陳家溝，慰藉了一家老小。但只小住幾天，便單人獨(dú)騎，北上太行山。在紫金頂和王屋山，聯(lián)絡(luò)事宜進(jìn)行的極為順利。兩支義軍十分同意與李際遇聯(lián)合，共襄大事。然而，在老爺嶺和溫盤峪，王廷卻遇到了極大的麻煩。老爺嶺義軍首領(lǐng)郎世杰，綽號“北山狼”，在豫晉交界，享有盛名。他仗恃武功，為人蠻橫，加之手下近萬人，在周圍義軍中，向以老大自居。王廷說明來意，他出口就是：“聯(lián)合？他李際遇聽我哩，還是我聽李際遇哩！”王廷道：“山主此言差矣。天下義軍是一家，人不論多少，地不分南北，宗旨一也，何有彼此，何來高低？”北山狼哈哈笑道：“這你糊弄不住俺，沒有高低，聯(lián)合個鳥哩？”王廷道：“豈不聞‘單絲不成線，獨(dú)木不成林’？一箭易折，十箭難斷！欲成大事，大家應(yīng)該擰成一股繩啊?！薄肮！北鄙嚼切Φ?，“說客都有一張利嘴，郎某說你不過?？腿瞬荒苈?，來人——擺宴！”
   不一會兒，宴席擺好。北山狼一人一幾居中，兩邊設(shè)座，右?guī)麛?shù)人相陪，王廷一人居左。北山狼把壺斟酒，連倒三杯，說道：“王廷兄，郎某敬你。”手腕連抖，三只酒杯滴溜溜朝王廷飛來。發(fā)時有先后，到時卻并排，正是沈三白奉茶手段。王廷微笑，平伸右手，左手順勢一就，輕易便將三只酒杯接住。對面幾人驚詫不已，北山狼也輕“悟”了一聲。王廷三飲而盡，隨之效他之法，也回敬三杯。不過王廷怕他出丑，酒樽是一只一只發(fā)過去的。一番好意，但北山狼并不領(lǐng)情，反以為王廷小瞧于他，冷笑道：“喝酒不能沒肉，來人——拿家伙來！”
   幾把明晃晃的匕首擺在北山狼的幾案上。他用匕首扎一塊肥肉，叫道：“王廷兄——看菜！”單臂一甩，那柄匕首挾著風(fēng)聲，直朝王廷面部飛來！幾個陪客不由“啊”地叫出聲來，叫聲甫落，只見王廷張開口，只一咬，將匕首上的肥肉咬個正著，又聽“咯嘣”一聲，匕首被齊生生咬下一寸多長。王廷將肥肉咽下，亢聲道：“好端端肥肉，如何卻有骨頭？”“噗”一下，將匕首尖吐出，“嗖”！扎在陪客后面的柱子上。
   北山狼自己出的毒招，自己也驚呆了。他本想：匕首扔去，你躲？對不起，請立即滾下山去，少在這兒羅嗦！不躲？一刀斃命，你也就不會羅嗦了。他做夢也沒有想到：王廷用口接了，不但接了，而且還將匕首尖，以一吐之力，釘在兩丈開外的柱子上。這種功夫，匪夷所思！自己斷斷不能。但就此打住，面子上下不來。于是，第二次甩刀，他用上了全力，而對手——陳王廷照接不誤！
   北山狼五次甩膀，王廷五次用口接肉，柱子上五個匕首尖，恰恰排成一個梅花形。這時，北山狼早已心服，但口還不服，道：“俗話說‘寧做雞頭，不作牛尾’。王廷兄是成名人物，怎么跟在李際遇屁股后面轉(zhuǎn)？至少，至少該跟俺一樣，做一個山大王，一呼百應(yīng)，自在快活?！?br />    王廷道：“山主此言又差矣。大哥李際遇文韜武略，胸有萬千甲兵。王廷一介武夫，豈可與李大哥同日而語？”
   王廷語意雙關(guān)，北山狼默然。席畢，北山狼親自安排住處，令人好生服侍王廷就寢。
半夜，北風(fēng)呼嘯，殘?jiān)略谔?。王廷坐在窗前，凝神聚精，修練?nèi)功并思索如何說服北山狼。陡然，一股風(fēng)由腦后襲來。
   顯然是棍風(fēng)！但他并不驚慌，直到棍近身軀，方才閃開。執(zhí)棍人顯然也是個行家，竟未擊下，隨機(jī)來了個“玉帶纏腰”。王廷見他收棍自如，手頭極靈，也不敢怠慢，急縮身避過，然后伸掌駢指，朝那人肋間插去。來人騰身后撤，王廷這才看出，來者頗似北山狼，只是面罩遮頭，難識廬山真貌，不過根據(jù)剛才兩招，便知此人功力深厚。那人因器械對肉掌，未能立即奏效，有些急了，崩、砸、纏、打．．．．．．整個少林棍精華，夾著三十六路白猿拳法，變化多端地逼將過來。王廷沉著應(yīng)對，將家傳長拳揉合其他拳法的招數(shù)施展出來，擒、拿、封、閉．．．．．．攻中有守，守中有攻，走了二三十招，那人棒法竟有些擋不住門戶了，看看再戰(zhàn)下去，準(zhǔn)定慘敗，忙“一鶴沖天”，飛出門外，忽又轉(zhuǎn)來，扯下面罩，哈哈大笑，正是北山狼。王廷愕然，北山狼抱拳道：“王廷兄名不虛傳，郎某俯伏在地。請轉(zhuǎn)告李際遇，俺萬名弟兄，隨時聽從他的調(diào)遣?！?br />    溫盤峪義軍首領(lǐng)郝聞音，原是個不及弟的秀才，一肚子不合時宜，見天下大亂，便拉桿子占山為王，漸聚一千多人。他出身百姓，體恤百姓之苦，籌集糧草，專打貪官大戶，于百姓秋毫無犯，在當(dāng)?shù)仡H有口碑。他手下有一位干將，姓杜名魁，拳腳弓馬，均為上乘，尤其輕功超人。官軍幾次圍剿，全賴他拼死抵擋，山寨方得周全。這杜魁百樣都好，只一件人人厭惡：好色。常私自下山，到懷慶府的妓館鬼混，有時竟搶民女帶上山來。郝聞音心下反對，但一則憑他陣前賣力，二則認(rèn)定“勸賭不勸淫”的老話，睜只眼閉只眼，任他胡作非為。
   王廷上山，說起南北義軍聯(lián)合之事，郝聞音連道：“妙哉，妙乎也哉！”那杜魁在旁，卻是第一個反對，話語和郎世杰如同一個口里出來。王廷也不在意，好事多磨嘛。不想大家散時，杜魁殷勤邀請王廷到自己住處說話。王廷想借機(jī)開導(dǎo)他一番，便隨了他去。
   杜魁與大伙兒不住一塊，獨(dú)居山崖邊一所房子。此時天已傍黑，王廷入室，便請點(diǎn)燈。忽聽得里間有女子啜泣聲，王廷正待要問，那杜魁詭秘一笑，便如蝙蝠一般飛出門外，“咯巴”上了鎖，奸笑道：“陳兄，這妞兒，長得——嘿嘿．．．．．．，還沒開苞呢，陳兄有福，先拔個頭籌，受活受活再說?！本棺宰吡?。里間女子悲悲切切哭個不?。?。王廷上山之前，早已聽說杜魁劣跡，果不其然！不由大怒：義軍里豈容如此敗類！當(dāng)下運(yùn)肘成風(fēng)，照那門上只一撞，兩扇門連同門框，訇然倒地。王廷搶步出來，便尋杜魁。
   王廷找到山寨大廳，郝聞音正獨(dú)自一人用飯，忙站起道：“陳兄，我已派人將酒菜送往杜魁住處，怎么？已用過了？”見王廷氣呼呼，又道：“陳兄因何不平？”王廷備述根由，郝聞音連聲嘆息：“賭近盜，奸近殺。這杜魁，遲早．．．．．．唉！”王廷道：“如此之人，豈能留他！”
正說時，猛聽一聲喝：“陳王廷！你這廝仗恃武功，欺人太甚，難道我怕你不成！”不待王廷尋找，杜魁自己找上門來了。
   原來，杜魁聽得響聲，回來看時，見房門已毀，還嘿嘿冷笑：“這廝不沾腥葷?！边M(jìn)屋尋找妞兒，哪里還有蹤影？立時急火攻心，燒得他發(fā)瘋，正逢有人端酒菜過來，他一把將盤子打翻，拔出腰刀，來找王廷算帳！
   杜魁早知王廷大名，但他自視甚高，心道：“咋？你是哪吒？有三頭六臂？我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！”
   兩人都是一肚子火氣，都要發(fā)作。
   眨眼間，杜魁撲到王廷跟前，一刀砍下，在他看來，王廷必躲，下一招“海底撈月”，刀必見血，對方不死必傷。不料王廷竟然欺身而進(jìn)，“空手入白刃”，右手早抓住了杜魁手腕，那刀驟然定在空中，怎么也砍不下來。杜魁掙了幾掙，卻是越掙越緊，腕節(jié)像鋼針扎刺一般痛，不由手指一松，那刀已在王廷左手，右手再一帶，杜魁便跪了下去。王廷一腳踢他個跟頭，鋼刀一舉，便要砍將下去。
   “刀下留人！”郝聞音慌忙喊道：“陳兄，看郝某薄面，留他一條性命。”
   王廷作客山寨，且有要務(wù)未竟，豈會真的殺他？便順手推舟，喝道：“淫賊！寨主求情，且寄你一命，若再胡作非為，定不饒你！”隨手將刀扔給杜魁。
   那杜魁接刀在手，悻悻便走，卻猛地扭身一撲，劈頭朝王廷砍來！
   事發(fā)突然！王廷應(yīng)招已是不及，“刷”地一個“鷂子大翻身”，跳至大廳墻根。杜魁如影隨形，早躍到王廷身旁，又是一刀搠來！
   郝聞音在旁，嚇得腿肚兒簌簌直抖。此時王廷藏?zé)o所藏，避無所避，杜魁大喝一聲：“你去罷！”一刀搠去，卻是搠在墻上，火星直冒，磚渣四濺！
   杜魁刀到無人，招頭一看，王廷人在墻上，如鐵塊被磁石吸住一般，一動不動，驚得張嘴吐舌，兩眼發(fā)直，顫聲道：“貼墻掛畫？”
   正自驚疑，忽覺右臂酸麻，鋼刀脫手。再看，墻上哪有人影？回過身來，見王廷手提單刀，一臉怒氣站在那里，雙腿一軟，磕頭如搗蒜：“陳大俠饒命，杜魁服了?！?br />    杜魁在江湖上闖蕩半生，光聽人說“貼墻掛畫”絕技，但從來沒有見過，久而久之，以為是武術(shù)門派故意吹虛，不足為信，今天方知傳言不虛。
   王廷將刀扔給他：“不服再來?！?br /> 杜魁又將刀舉了起來，這一次不是砍向王廷，而是砍問自己，“拍”！剁下左手小指，道：“陳大俠，從今往后，杜魁再有不法，任憑大俠處置！”
   王廷完成聯(lián)絡(luò)任務(wù)，高高興興回轉(zhuǎn)家來，一路思想：“下一步，該是發(fā)動武林朋友和廣大農(nóng)民參加義軍，一俟時機(jī)成熟，義旗一舉，響應(yīng)闖王李自成，大事可成。
   來到懷慶府，見一家飯館門前寫一聯(lián)：天上龍肉，地下驢肉。知道驢肉乃是懷慶府名吃，便進(jìn)去品嘗。果然好口味，王廷咀嚼津津。有客人竊竊私語，忽然“李際遇“三字鉆入耳膜，立即警覺起來。細(xì)聽之下，猶如晴空霹靂，一下子將陳王廷擊倒了！他大叫一聲，七尺長軀向后一仰，重重摔在地上，人事不醒。店主和客人都吃了一驚，慌忙過來救治，有人掐人中，有人灌開水，好半天，王廷才有了知覺，只是流淚，并無一言。店主忙請人將他抬至自己的臥室，又忙吩咐人去請醫(yī)生。這時，王廷方一擺手：“謝謝。不必。”
   店主道：“客官，你都病成這樣了，不看醫(yī)生咋的？”
   王廷又是一擺手：“不必。謝了?！?br />    歇了一會兒，王廷掙扎上馬，一路上魂不附體，恍恍惚惚，好像中了魔邪。原來，王廷在飯館聽人言講：李際遇兵敗被殺，玉帶山義軍叫官軍消滅了。
   這怎么可能呢？王廷百思不得其解：李大哥是人中之龍，義軍聲勢正盛，山寨固若金湯。官軍左支右絀，已是強(qiáng)弩之末，勢不能穿魯縞也。這怎么可能呢！
   到了溫縣城，王廷又聽人傳說李際遇兵敗說義。回到陳家溝，忙派人前往登封打探，王廷特別囑咐：一定要弄清李際遇的情況和蔣發(fā)的下落。
   十天后，去人回來了，說李際遇兵敗被俘，在登封慘遭殺害，首級被掛在城門上，官府嚴(yán)令不準(zhǔn)收尸，但當(dāng)天夜里李際遇的尸首就無影無蹤了．．．．．。蔣發(fā)下落不明。兵敗原因是陜西總督孫傳庭督師出關(guān)，收復(fù)河南諸州縣，闖王敗走。孫傳庭命官兵假扮農(nóng)民，投奔李際遇，李際遇正欲擴(kuò)充人馬，也不細(xì)查，被官軍里應(yīng)外合，破了山寨．．．．．．。
   陳王廷淚流滿面，跌足長嘆：“李大哥，你一世功業(yè)，毀于一旦，毀于一旦啊?。?br /> 李際遇死后，老百姓紛紛傳說，玉皇大帝因?yàn)槔铍H遇生死英烈，封他為蟲神，專為窮人滅蟲。于是紛紛捐錢捐物，為李際遇立廟，逢年過節(jié)燒香祭祀。黃河北岸孟縣、溫縣、武陟一帶的黃河灘，年年蝗蟲肆虐，人們年年祭祀蟲神，祈求蟲神驅(qū)蟲，保佑莊稼豐收。這個活動，一直延續(xù)到建國初期。后來國家飛機(jī)滅蟲，沒了蟲害，蟲神漸漸少有人提起，但上了歲數(shù)的老人，都知道蟲神就是李際遇。這說明，李際遇影響之深遠(yuǎn)，老百姓愛憎之分明。